媽媽就這樣睡了 陳純純 2011.10.23
葡枝園地 媽媽就這樣睡了 陳純純 2011.10.23
十月三日中午，參加完姊妹會的月禱會回家，在巷口瞥見一輛閃燈的救護車，正好停在大樓住家門口，心弦陡地一震：「該不會是我家吧？」繼之又自我安慰一番：「沒那麼巧啦！」念頭剛轉完，迎見管理員衝著我說：「妳媽出事，救護員剛到妳家。」
聞言，我急切地進電梯、推門入室，即聽見三姊說：「我媽不插管。」匆匆急奔臥房，只見阿莉淚流滿面，一名救護人員一面為母親按壓胸口，一面說：「已經沒有呼吸、心跳了。」
天啊！怎麼可能？兩個鐘頭前，我出去時媽媽還好端端地？於是，我趴下去，以手探鼻測呼吸，以耳貼胸測心跳，無奈儀器顯示心跳呈直線歸零，我無語向天，跪地痛哭。
此時，我方寸已亂，只能狂扣外子接下來該怎麼辦？他說：「速送醫院作CPR」可是，媽媽已經走了，如何就醫？我當即決定讓媽媽留在家裡。
看顧媽媽六年的阿莉，抽抽噎噎地告訴我整個事件的經過：
十一點半，我叫醒熟睡中的阿嬤起來吃午飯，她應聲「好」，而且精神很好。她開心地一口一口吃，可是，剩下最後一口時，她不吃，又抽搐了一下，一直用右手指床，很堅定而且急切地說：「眠床、眠床。」我趕快抱起她放到床上，我還沒擦淨她嘴邊的渣渣，阿嬤就急著伸出手來，搖晃、呼喊：「阿環、阿環」，想握住我的手，我趕緊伸手握她，這時阿嬤突然大大地抽了一口氣，接著又抽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停下來，臉立刻變黃，我嚇壞了，不知道阿嬤發生了什麼事。我只好叫三姊趕快過來。三姊看阿嬤很安靜的樣子，直說「她是在睡覺。」可是我說不對，阿嬤應該是死了。三姊才急著找妳及妳先生，最後決定打一一九......。啊！如果我不叫阿嬤起來吃飯，或者不要握住阿嬤的手，她就不會死！
看阿莉哭得那麼傷心自責，我雖難過也只能強自鎮定地安慰她：「上帝的時間到了，沒有辦法！」我雖然十分不捨，但一想起終身愛主事主的母親，在世寄居的日子，居然能走過整整一百年歲月，心中只有感恩；再加上媽一生的心願是「在睡夢中被主接走」老人家臨終時果真靜謐安祥、無憂無痛，更棒的是舒舒服服享用一頓美食才壽終正寢，上帝垂聽禱告，超過母親的所求所想。
其實，媽媽的身體一直不是硬朗的，早在耳順之年，母親曾因嚴重心臟病至國泰醫院急診，口鼻戴上氧氣罩，在蔡朝仁醫生全力救治下，病癒出院。至九十四歲手術失敗，雙眼先後失明，其後，跌斷髖骨，因年事已高，不易治療，但上帝的恩慈，也一如我經常向主仰望禱告的「求主不要讓我媽媽『躺』下來。」果真，媽在六年前跌斷右髖骨，卻能隨意側轉身，阿莉也能天天推著坐輪椅的母親到樓下公園散步、曬太陽，何其美好的見證啊！
小時候，眼中的母親最喜歡做的事，是在百忙中可以抽空專心地讀聖經、看報紙；最愛的消遣是彈琴、唱歌；長大後，母親最愛我的方式是她彈琴、我唱聖詩，這是我們母女相處最甜蜜的時光。邇後邊彈邊唱也成為我喜樂的泉源，感謝母親的教導和栽培，渾然忘我的雀躍之情，是母親賜給我的珍貴記憶，它增添我許多生活的情趣，果真「音樂是上帝賜給人類最美的禮物。」
民國八十六年，母親因病住到我們家，沒有錦衣玉食，也缺噓寒問暖，但最堪告慰的是，我持續不斷地帶著她運動，先是小心翼翼地陪媽走樓梯，九十歲以後，改到樓下公園散步，偶爾推輪椅到大安公園，讓老人家欣賞那座建築靈感，來自巴塞隆納的美麗森林公園。向來很體貼人的母親，總是溫婉地表示：「阿純，我坐車，妳推我，太累了。」我總也真心的回答：「不累，不累，我走路運動很好啊！」有時，我邊推輪椅，邊唱歌給她聽，還邊為她按摩，這是母親在世時享受的極致吧！
母親終身體諒別人，有時當阿莉餵她吃飯時，媽會勸她：「妳都拿給我吃，妳自己沒吃。」所以，每當我絮絮地告訴阿莉，從前媽多麼體恤那些幫忙家務的人員時，阿莉會很同意我的說法：「我相信！因為阿嬤常問我『妳吃了嗎？妳會不會冷？』」也感謝阿莉六年來，服侍、善待、愛她老人家，就連老媽臨走那一刻，也只有阿莉親眼目睹。當天，我去參加月禱會。奇怪，那天去與不去在內心掙扎良久，阿莉也罕見地勸阻我出門，好在是去月禱會，並非他處，否則，我真的會噬臍莫及呢！
媽被主接走的前一天晚上，叨叨唸唸沒完沒了，一會兒說我要禱告，一會兒說我要死了......。事實上，「我要禱告」是媽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而「我要死了」則偶會提及，所以我們都不以為意。萬沒料到，媽真的清楚自己的大限到了。雖然在母親一生中，這最重要的一刻，遺憾子女都沒什麼心電感應，但十幾天前，三姊連續拿了七、八個又大又甜的水蜜桃來孝敬老人家，也連著一兩個禮拜，母親的早餐，除了水果、飲料之外，還吃了一個又一個非比送來的月餅，讓夙愛甜食的母親，滿足她的味蕾，我也親手餵她紅澄澄的木瓜，這也多少彌補我未能呆在旁邊送終的憾恨。
這幾日，阿莉總是憂愁地告訴我：「我擔心阿嬤現在不知過得好不好？」我很篤定地說：「阿嬤回到天家上帝那邊去了，在樂園裡她一定很好，妳放心吧！」
我確信，母親在上帝的懷抱裡會很快樂，我也衷心感謝神，祂垂聽了媽媽所有的禱告，就連「要在睡夢中被主接走」這件事，誠如大弟成竹寫「上帝的恩慈，永遠超過人們的期盼。」當家人和瑩光傳道看到母親那詳和的面貌時，真的不禁要發出讚嘆上帝的大愛：「媽媽就這樣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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