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情 陳純純 2002.01.20

楓情 陳純純
元月二日中午，我正在大動鍋鏟，為九二高齡的老母準備午餐，爐火暢旺之際，電話鈴響了。
是外子打回來的，語氣急促緊迫，一反平日的溫文優雅，什麼事重要得急如星火？
「大安公園外側新生南路的楓葉好紅好漂亮，現在趕快過去看看！」他迫不及待一口氣說完。
哦，原來是賞楓！
雖然我相信外子的眼光，但昨天我才跑了一趟石門公園，那兒的「賞楓步道」很自信、很斗膽地秀出告示牌：「賞楓何必一定要上高山？這兒的楓林已經夠美。」原本我還半信半疑，果真越往裡走，楓葉越紅越美，那高高的樹幹擎起片片絳朱赤丹的色彩，不是熾烈的艷麗，而是溫柔的嫵媚！我們去得遲了些，楓葉已紛紛飄落，卻也樂了賞楓的雅客，人人手中多了一把把地上的落紅。
我抬起頭仰視高不可攀的楓林美景，想到真的不用到奧萬大、上馬拉邦山賞楓，石門公園的香楓及槭樹照樣圓了我日前一直想去馬拉邦山卻未能成行的遺憾，竟興奮得差點落淚。
去年秋天我在漢城，女婿邀我偕妻小前往有名的雪嶽山看楓葉，不巧又去得早了些，來回近十個鐘頭的車程，只找到幾株變紅的楓樹，不無悵恨。倒是回程的山色，原本青翠的自然屏風，經秋風一拂，竟然紅、黃、粉、赭各種彩顏，調和勻稱地揉滲在仙跡綠野中，連綿數里一路伴隨，美得令人擊節驚嘆──漢城瑰麗的秋景，真的不是只有金黃澄亮的銀杏和紅艷似火的楓葉，是大功臣而已，造物主的彩筆一揮，足以驚夢連連！
次日絕早，我搶著出門去印證外子口中新生南路往和平東路方向間香楓行道樹的容顏。果真，這一帶的香楓有幾棵紅得真美，若不是拜前幾次冷鋒寒流之賜，在台北大概不容易看到這樣的絕色，它的紅當然無法像漢城、加拿大的那種狂野飆悍，美得動人心魄，但如此含蓄內斂的色澤，也相當可愛討喜呢。我逐一巡禮、逐一注目、逐一禮讚，那抹深淺不一的紅，濃淡自如的丹，一株株微微曲折有緻地站成一列風景，此刻的楓葉是風華正盛時節，稍遲恐怕就要失色了。
由於外子堅持，過兩天楓樹就不漂亮了。下午，我立刻又拿了相機去拍照。在煦煦的秋陽下，有一女子架好腳架正對著楓樹攫取鏡頭，我熱心地趨近，又複述一遍清晨才向另位年輕女孩說過的話：「前面的楓葉更好看。」
我以為會得到像早上那樣感激的微笑，不意她竟胸有成竹地回答：「我要一棵一棵拍過去。」我嚇一跳，為自己外行指導內行覺得有些羞赧，也為如此細緻靈敏的心靈感動。原來風景不僅要欣賞，也要加以記錄──記在收藏吉光片羽的錦囊裡，錄在心靈中最隱密妥貼的深處！
儘管馬路上車水馬龍，匆匆的過客卻無暇駐足欣賞這片楓樹。至少，那天有幾顆熾烈的心靈，曾經緊緊擁抱了他們，楓樹有知，難怪在微風中也傳來陣陣嘻嘻嗦嗦的竊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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